（原标题：独家专访“灰犀牛”主张建议者米歇尔·渥克：零和博弈往往无异于鸡飞蛋打，中好意思贸易垂危联系并非无解｜2024年终特刊）

21世纪经济报谈记者 郑青亭 北京报谈

俄乌冲突赓续、中东战火再起、好意思国前总统特朗普再次赢得大选、好意思联储参预降息周期……在悠扬变革的全球大趋势下，2024年，寰宇在重重省略情味下前行。

现时，寰宇经济濒临哪些“灰犀牛”？特朗普重返白宫将带来什么？中好意思经贸联系何去何从？中国经济如何爬坡过坎？临连年终，古根海姆学者奖得主、“灰犀牛”主张建议者米歇尔·渥克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谈记者的独家专访，基于她对风险的表面框架逐一作念出修起。

在她看来，现时，全球经济濒临的最大灰犀牛是知足、宏不雅经济和金融脆弱性以及地缘政事省略情味——尤其是与贸易战术筹商的省略情味。其中，地缘政事压力可能会使知足和经济问题变得愈加难以叮属，尤其是在好意思国大选后贸易战挟制加重的情况下。

她以为，特朗普在竞选期间作念出了多量承诺，但这些战术的具体实施时刻和效果却充满省略情味，这相称于对企业征收“省略情味税”，推高了企业的运营成本。不仅如斯，其中许多举措可能加重通胀压力，在经济增速放缓的布景下，可能加重滞胀风险。

至于好意思国事否会掀翻新一轮贸易战，她以为，特朗普会有许多虚张阵容的坚毅表态，但同期，也将为许多好意思国公司开后门，这么的作念法瞻望会“遭到好意思国企业致使本党部分红员的箝制”。“面前尚不了了他的‘硬人’行径在多猛进度上只是一种谈判策略。”

尽管许多经济学家对中好意思贸易联系持悲不雅气魄，但渥克以为，这种僵局并非无解，尤其是探讨到特朗普照旧濒临的政事阻力。转头好意思国和日本在上世纪80年代的贸易战，她以为，要让中好意思联系取得荆棘，需要超卓的社交颖悟和沉稳的买卖联系。

“中国越能展现出与好意思国新一届政府的不同，传递出中国追求积极竞争、扩盛开放、合作分享的明确信号，寰宇就能越快地改造这种危机的贸易态势。”她指出，好意思国新一届政府应该看到关税的后果：1930年好意思国通过了历史上最高的关税法——《霍利—斯穆特关税法》，使1929年经济大危机进一步恶化和扩大。

她建议，短期内，中国企业进一步加深与好意思国买卖伙伴的联系，同期，积极探索同寰宇其他国度建设投资契机和买卖伙伴联系。此外，中国也要扩大内需和刺激消耗，这也将有助于中好意思联系的改善。

2017年，渥克的个东谈主专著《灰犀牛：如何叮属约略率危机》华文版在中国问世。不久，“灰犀牛”成为中国媒体上的热词。她用这个主张教导东谈主们防御那些约略率而况影响庞大的潜在危机。此后，她又在中国出书了《灰犀牛：个东谈主、组织如何与风险共舞》，链接探讨风险的叮属。

《21世纪》：在2024年参预尾声之际，你何如看现时全球经济濒临的主要风险？在你看来，面前最主要的灰犀牛有哪些？

渥克：在我看来，全球经济濒临的最大灰犀牛是知足、宏不雅经济和金融脆弱性以及地缘政事省略情味——尤其是与贸易战术筹商的省略情味。

寰宇未能共同叮属知足变化，正在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加重了食物通胀、政府因叮属日益频繁和严重的天气筹商当然灾害而产生的预算压力、房地产估值、保障成本化和笼罩范围、水资源隐隐、健康（不管是野火烟雾、中暑如故极点天气的其他影响）、供应链中断、被动迁徙等问题。不赶紧汲取行动的代价仍然远远高于投资于缓解和合适。

宏不雅经济脆弱性包括：新冠疫情暴发前就存在的多半私东谈主和大家债务多余，现在情况愈加厄运；资产泡沫；过度金溶化的经济体，金融资产吸走了实体经济的资源。

地缘政事压力可能会使知足和经济问题变得愈加难以叮属，尤其是在好意思国大选后贸易战挟制加重的情况下。

《21世纪》：中东阵势悠扬升级是否让你感到惦记？它可能给全球经济带来怎么的影响？

渥克：中东冲突的升级令东谈主深感担忧，但我更本旨让对该地区有长远了解的东谈主来评估具体情况。通过对能源价钱产生的次生影响，这场冲突给全球经济带来了影响，近似于征收了“省略情味税”，并移动了东谈主们对寰宇各地终点履行进犯的经济问题的防御力。

《21世纪》：不久前，二十国集团峰会在巴西召开。在面前寰宇十面埋伏的布景下，何如看G20在全球管束方面阐述的作用？现时，金砖国度的扩员受到平淡关注。何如评价金砖国度在G20中的变装？

渥克：当寰宇经济不成幸免地参预下滑周期时，国际合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愈加首要。各式全球峰会——不管波及哪个集团——都是指引东谈主如期交流的首要契机。但它们很少能产生比拍照和污秽其辞更多的效果，确实的责任是在峰会之下进行的。组织限制越大，越难达成公约。因此，较小的组织和袖珍的责任组不错上演积极的补充作用，为详情实现共同标的的设施创造了契机。让各方基于各自的优先事项充分交流、集想广益，比从上至下的全球秩序要好得多。

《21世纪》：在本年的G20里约峰会上，完善全球管束、股东国际组织校恰是中枢议题之一。为了建设愈加公正、褂讪和公正的寰宇秩序，咱们需要汲取哪些行动？对国际组织校正有何期待？

渥克：好意思国但愿回到其手脚独一超等大国的主导地位不受公开质疑的时间。但寰宇照旧改造，全球管束也应随之改造。好意思国社交战术界迟迟未能认识到汲取更具互助性、更少“咱们挣扎他们”的作念法的刚正。但新政府建议的优先事项和秉持的态度远非好意思国国内的独一不雅点。维持汲取更具互助性作念法的声息也已出现。

巴西总统卢拉汲引了跨越意志形态界限、赓续竭力的考究典范，这亦然我永远以来敬佩他的原因。我但愿看到一个积极竞争的寰宇，而不是零和博弈或（尤其是）双输的寰宇。太多东谈主莫得认识，“一赢一输”的主张往往与“两者都输”交流。

在许多问题上，全球合作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至关首要的——最首要的是减即兴合适知足变化。这包括：确保低收入国度领有取得要津技能的必要资源，以拉动经济增长并裁减其经济的碳强度；让总共对排放影响较大的国度更快地向净零经济迈进，维持低排放经济体实现我方的净零之旅。

《21世纪》：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横扫了总共七个战场州，成为20年来第一位赢得普选的共和党总统。共和党还取得了商量院和众议院的限度权。如何认识这一结果？

渥克：特朗普的得手并不像一些（好意思国）媒体——尤其是特朗普本东谈主——所说的那样具有决定性。不错确信的是，他赢得了普选，这是20年来共和党候选东谈主初次得手。但结果12月初，在普选票方面，他的上风仅比哈里斯高了1.47%，这是自2020年以来最小的差距。与拜登在2020年对特朗普的4.45%的上风或奥巴马在2008年对罗姆尼的7.2%的上风比较，特朗普的当先上风终点微弱。以49.9%比48.3%的维持率，特朗普致使莫得赢得多数选民的维持——更不必说总共好意思国东谈主的维持率了。哈里斯在2024年赢得的选票比特朗普在2020年赢得的选票还多。一些媒体往往会夸大事实，以追求更具戏剧性的头条新闻和更多的收集点击量。

谈到决定性的得手，更好的例子是托马斯·杰斐逊在1804年取得45.58%的普选票，以及詹姆斯·门罗在1820年取得64.69%的普选票。或者更近一些的例子是沃伦·G·哈定。卡尔文·柯立芝、富兰克林·D·罗斯福、林登·B·约翰逊、理查德·尼克松，他们都取得了梗概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普选票。自1984年罗纳德·里根以18.21%的选票得手以来，莫得一位候选东谈主以两位数（12） 的普选票得手。

不仅本次选举结果终点接近，共和党成员还以前所未有的步地反击特朗普。其中一个例子即是，特朗普一直难以让有争议的内阁提名东谈主得到说明。因此，他莫得得到健硕的授权，更不必说不错鼎力而为了。

《21世纪》：特朗普胜选对好意思国经济意味着什么？特朗普承诺要惩处一系各国内问题，包括侨民和通货推广。他能罢了承诺吗？若是能，这将对经济产生什么影响？

渥克：罢了承诺从来都不是特朗普的顽强。让我一直不解白的是，只有大师怜惜通货推广或预算赤字，致使对经济学稍有了解，何如会投票给他？他的战术处方是滞胀和省略情味的根源。他建议的关税和终止出境战术具有高度的通胀性。好意思国新闻媒体最近报谈了几篇对于公司赶在预期价钱上升之前加多国外采购的故事。致使有一篇报谈称，一家公司取消了节日奖金，以便购买更多入口零部件。

更大的经济问题是，由于特朗普平常改造主意，而且情谊化，而不是基于塌实的战术分析，他的政府征收了所谓的“省略情味税”，也即是说，许多企业会因为对宏不雅经济环境莫得信心而魂不守宅，这会负担经济增长。

特朗普一贯实行的战术是为最阔气的好意思国东谈主减税。若是国和会过他的提案，进一步为富东谈主减税，同期加多其他好意思国公民的税收，这将加深联邦预算赤字，加重通货推广，并让经济放缓。他不太可能汲引性地惩处东谈主们对大公司的日益增长的震怒。

特朗普似乎还可能会股东更多投契性资产的投资。他正在创建的“政府效能部”的简称是DOGE，与埃隆·马斯克维持的狗狗币的称号一样，这绝非正巧。马斯克照旧在采访中承认狗狗币是一场骗局(hustle)。特朗普的加密货币战术很可能在很猛进度上受到马斯克的影响，尔后者的气魄充满省略情味。

《21世纪》：特朗普2.0对好意思国社交战术意味着什么？他是否会对乌克兰和中国汲取坚毅气魄，并给中东阵势带来更多不成预测性？

渥克：瞻望特朗普2.0将以对俄罗斯极为有益的条款股东在乌克兰停战，并以贷款而非赠款形势提供救援。但是，他赶紧结果干戈的“承诺”可能会像他的其他“承诺”一样遇到滑铁卢。

跟着特朗普试图征收更高的关税，他会有许多虚张阵容的表态。但是，知情东谈主士瞻望，他将为“买票入场”的公司破例。因此，他将遭到好意思国企业致使本党部分红员的箝制。面前尚不了了他的“硬人”行径在多猛进度上只是一种谈判策略。

一些东谈主将选举结果至少部分归罪于拜登政府的巴以战术。但是，那些因此而投票反对哈里斯的东谈主会发现特朗普比拜登政府更维持以色列。这确信会让他们不直率，尽管这有可能加重该地区的垂危阵势。

《21世纪》：特朗普的“决定性得手”对好意思国贸易联系以及更平淡的多边贸易的翌日意味着什么？若是好意思国对中国商品征收更多关税，中国应如何叮属？

渥克：再次强调，“决定性”是对特朗普当选的极大夸大。他并莫得他以为的那种泰斗。

尽管许多闻明经济学家照旧指出了高额关税将酿成的损伤，但特朗普以为对中国汲取坚毅措施是“好的政事”（good politics）。

值得一提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当日本经济阐扬优于好意思国时，好意思国履历了一段反日怒潮。其时，好意思国东谈主对日本企业在好意思国房地产（尤其是纽约市标识性建筑洛克菲勒中心）的投资以及向好意思国多量出口汽车感到震怒。但是，跟着日本企业被视为创造服务契机的成分，这种情况驱动发生变化。好意思国东谈主最终驱动接待日本企业，面前这些公司占好意思国累计眩惑外资的15%——日本是好意思国最大外资起首国。

因此，中好意思垂危联系的情况也并非不成能昔时，尤其是探讨到特朗普照旧濒临的政事阻力。要取得积极后果，就需要超卓的社交颖悟和沉稳的买卖联系。我在好意思国中西部长大，那儿有句俗话：“一勺蜜要比一桶醋能收拢更多苍蝇。”中国越能展现出与好意思国新一届政府的不同，传递出中国追求积极竞争、扩盛开放、合作分享的明确信号，寰宇就能越快地改造这种危机的贸易态势。经济史学家正试图提醒好意思国回首起1930年《斯姆特-霍利关税法》的凄冷性事件，该法案的贸易保护目的战术激励了其他国度的反制措施，最终加重了好意思国的大荒凉。（编者注：该法案将890种入口商品关税晋升到历史最高水平。在该法案通过之后，许多国度对好意思国汲取了攻击性关税措施，使好意思国的入口额和出口额都骤降50%以上。）

短期内，中国企业应进一步加深与好意思国买卖伙伴的联系，同期，积极探索同寰宇其他国度建设投资契机和买卖伙伴联系。

此外，若是中国扩大国内需乞降消耗的竭力取得得手，那么也有可能改造与好意思国的联系态势。

《21世纪》：如何看待中国最近建议了一揽子经济刺激权谋？这些举措将如何影响中国经济的远景？

渥克：刺激内需的标的是正确的，亦然首要的。但就像裁减过度杠杆一样，刺激内需也不成能一蹴而就。前进的谈路上总会有落魄和出东谈主猜想的后果，因此，赓续评估战术是否阐述了预期作用终点首要。

任何刺激决议都濒临着一个均衡问题：既要富裕平淡以产生大限制影响，又要富裕短促以确保达到预期效果，而不是只是加重资产泡沫。

中国近期建议的饱读舞和维持经济适用房和医疗保健的举措是维持国内需求的理智策略，这些范围最需要匡助的东谈主在拉动可主宰收入和消耗增长方面孝敬显贵。这些战术旨在开释被扼制的需求，当经济可能正在放缓但仍有庞大未实现后劲时，这是一件功德。

相通，将债务减免与化解隐形债辘集拢是一种很好的策略，有助于缓解财务压力，并具有提高财务透明度的颠倒刚正。

维持金融资产往返的刺激措施（不管是公司股票如故其他类型的股票）可能愈加辣手。许多投资者将股市阐扬手脚情谊方针，因此在经济放缓或资产波动时期，战术制定者平常会介入以褂讪阐扬。但若是刺激措施被说明过度，则存在危机。在这种情况下，资产价钱与潜在价值和隐含风险脱钩。

《21世纪》：近期有许多对于中国经济是否能源不及的商量。你何如看？中国经济中最大的“灰犀牛”是什么？

渥克：任何寻求减少债务的国度都将濒临增长放缓。这不是月旦，而是经济履行。我信托，跟着疫情期间实施的货币和财政战术的刺激作用赓续消弱，企业和政府将不得不偿还债务或以更高的水平再融资。

无人不晓，我终点维持早期财务整顿，通过使用债务减记、债转股以及与经济增长或可赓续发展标的实现情况挂钩的利率和还款等用具。举例，与GDP挂钩的债券在经济蕃昌时期利息更高，在经济阑珊或增长停滞时利息更少。或者，利息和还款不错与健康或知足方针的改善挂钩。

这些影响风险生态的战术与减少债务职守的策略辘集拢，不错充分提高坐褥力，从而使企业和经济的增长速率快于债务累积的速率。

中国濒临的最大挑战是如安在实体经济和金融资产之间保持健康均衡，从而刺激高质地增长。促进高质地增长的一个要津成分是从头均衡经济，让消耗比投资阐述更大的作用。中国的经济战术制定者和不雅察家们照旧针对这一挑战商量了一段时刻，是以这并不是一个新想法。

《21世纪》：现时，中国阛阓化校正的翌日备受瞩目。能否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应该汲取哪些措施来提振民营企业和消耗者的信心？

渥克：在阛阓化校正中，有一个要素并不老是得到应有的醉心——尽管它在许多战术商量中已被隐含——那即是风险订价。

金融资产价钱应该准确反应风险以及筹商公司或国度的价值。但非凡宽松的货币战术使金融资产价钱脱离了履行。西方东谈主每每坚韧盛的股市阐扬与强盛的经济同日而论。但若是资金流向二级阛阓的资产组合，而不是被用于径直投资和披发工资，那就标明经济并不彊盛。

政府干预不错暂时平息金融阛阓的波动。但确实维持经济的设施是维持那些购买家具和服务并通过教练或创业投资汲引自己东谈主力成本的东谈主。

我以为，一个值得更多关注的首要策略是扩大医疗和退休的社会保障安全网，为东谈主们提供更大的“风险保护神”。当东谈主们不再那么需要未雨运筹帷幄时，他们更有可能成为更积极的消耗者，这将维持中国买卖发展和创造更多服务契机，进而促进资产累积。他们也更有可能翻新和冒险，比如废弃一份莫得出路的责任，寻找一份更有挑战性和更高效的责任。

面前经济中技能跨越的快速门径意味着不仅要维持基础和中等教练，还要维持终生学习。这将有助于培育公民和公司所需的东谈主力成本，因为东谈主类掌抓了不错提高坐褥力的技能。我不心爱称之为“东谈主工智能”，因为尽管东谈主们对东谈主工智能苟且宣传，但我看到太多生成式技能产出的家具，我毫不会称之为“智能”。技能有其上风，就像东谈主类一样。但东谈主类需要培训才智让技能为咱们服务。

《21世纪》：如今，“灰犀牛”这个主张在中国照旧广为东谈主知，尤其是对于政府官员和买卖媒体来说。你对这个主张在中国的平淡接受进度感到诧异吗？

渥克：这确乎是一个惊喜！我问过在中国遇到的许多东谈主，为什么这个主张如斯受接待，最合理的谜底是，“灰犀牛让东谈主们有契机评论咱们心中的想法。”这让我驱动进行一些研究，以写出续集《灰犀牛：个东谈主、组织如何与风险共舞》，因为我很了了，每个国度和文化对风险的气魄都不同：既追求契机，又汲取行动幸免风险。